“我叫苏济，是大夫。早先，你醒过一回。我和成宁给你灌了药，擦过身，换过衣裳。成宁也还是个丫头，身量与你相近，她就拾掇出一件单衫，一件袄子。你病着，听话得很，也虚虚地叫她姐姐。姐姐，姐姐，我听你叫了半日的姐姐。是小特勤救的你，他还来探过你两回，你都睡沉了。”
“求求你，姐姐！我得见一面都兰可汗！”
苏济反问：“你认得我们小可汗？你虽是卫野人……”
“我不是！”妧平脸色白，气力虚，攥紧了褥子边，“苏姐姐，我不是。”
——
月悬中天，狄吐罗与其长子、部将等在帐内围火炉而谈。
倏尔，有仆从打起帘，送进狄律。
他不着甲衣，已换成干净的蟹青色衫袍；两鬓结数股细长的黑辫，项围白裘巾，戴松石金戒，蹀躞带上多了短刃与一只羽人引龙图纹的革袋，革袋口镶钉铁星流苏。狄律目睫不抬，朝其父行礼，并不坐下，垂手退在一旁。其父四十余岁，黄毛黄眼，披甲南向而坐；他那右手侧的长子狄琅也是个黄毛，而目瞳是青色。
诸将都在，无有不静凝。
还有一个貌若儒生的男子，怀着袖站定；正是张泽，字贤之，年二十三，是张敦儒之子。
“儿，你来得却迟！”
狄律方沉着声说：“我为败将，不敢来迟。”
“败将？何止！”狄吐罗缓缓地道，“你好轻侮逞能，与苏侬相谋，枉顾三部之死生，兵溃于拓设，又陷我与小可汗部/队于水火，合该剜去一眼——本来，你那眼睛也不像我。”
“是我该死。”
“尔之身体发肤，上受于父母。该不该死，尚由不得你。”是狄琅插/进了冷言冷语。
狄律虽心似忿忿，而仍应声：“是，大哥。”
有诗云，天骄五单于，弯弓若转月；何时天狼灭？争战若蜂攒。又云，雷鼓金甲动山川，燕支千里朔雪寒；花月雕鞍千钟醉，胡儿十岁能骑马⑵。
——那一年，阿史那·突得登大可汗之位，号为“部明”，掠及大唐两都边界，引得天子大震。
而他失利于波斯，广征兵马，苛敛旧部，骨力矸俟斤即领同罗、都波、弥列哥、娥支、浑⑶投延陀而叛之，是为六部之乱。东西联军平叛。狄律时已十三，与父兄能领军，能杀敌，乃封特勤，协治十箭。而狄吐罗原居东设之位，后迁为特勤，封大将军；长子封将军。他们狄氏为金兰十姓之一，是传说中狼子那一脉。这个长兄，狄琅，年且二十，与狄律非一母所生，貌不同，心也异；幼时与熊相搏，今蓄着长发，而与旁人一样结着细辫子，并以发绳把碎丝拢起，发尾不遮后颈，那两道深色的伤疤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