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峻客气道:“都是军中同袍,叫我严哥就好了。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箫剑平常根本接触不到像严峻这样的司马府长官。严峻虽然军爵只是中士,但是按照肖宇的前世阅历,上级机关下放到基层任职,通常会升一级职务,或许就会担任卒长,如果任上再立功,授爵也会提升。箫剑记忆中,因为近几年没有大的战事,现在的定远军并不满编,大量兵士都暂时解除了兵役回家立业,结婚生子。而一旦上面要规划大的进攻,重新扩充军队,留给严峻他们这样的军官应该会位置多多,很有前途。

    既然严峻如此客气,所以肖宇决定让他帮自己一个忙。美女老师教过,心理学上有个说法,扩展人脉的时候,让对方帮忙比帮助对方所建立的关系更加牢固,因为帮助过你的人很大概率会再次帮助你,而得到过你帮助的人却未必会给你回报。

    “这样,这次受伤,我还忘掉了一些事情。有件事感觉比较重要,请严大哥帮我回忆一下,就是前些天那次小队考核,我记得乐水帮助我做过一次分析,我们小队在对抗中输了,乐水帮我分析,找出了一个主要的原因,但是这个原因我现在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乐水说过这个原因很重要,我却忘记了,我却也不好意思再回去问他。”

    肖宇选择找回这段记忆是因为他发现脑中有些敏感记忆似乎被箫剑封锁,比如有关姜燕的那部分,苏菲婆也难以触及。这些被封锁的记忆就像一团乱麻,被一些绳结紧紧缠在一起,在顺着某根绳子回忆的时候,就会被某个绳结阻断,导致只能跳跃到另一个片段。肖宇怀疑这些记忆中的绳结就是所谓的心结。年轻的箫剑碰到的一些无法想通的事情,深藏心中,变成了肖宇整理这些记忆的障碍。而这次对抗考核输掉这件事情就是时间距离最近的心结。肖宇希望在严峻的帮助下解开箫剑的这个心结,并摸索出解开那些被封锁记忆的方法。

    严峻点头表示同意,他一口喝掉碗里剩下的酢浆,把碗放回托盘,然后对陈罡使了个眼色。陈罡也把碗放回托盘,对郭开说:“你和这位兄弟把这些碗送回饭堂,顺便安排下今天的午饭。”

    随后,小屋再次回复幽暗。肖宇看到跳跃的火焰后面隐现的严峻的面孔,听到他低沉的诵念声,再次闻到了那种让人身心松弛的香气。他不敢做出大的动作,只是摆在桌案下面的右手拇指轻轻掐住了食指的第一个关节,努力保持着一丝清醒。一丝清醒的意识在心海之中仿佛高居天空,漠然俯视着被催眠的本体,并不干涉本体的思维和动作,仅仅只是观察,而这一丝意识唯一能够影响的就是那捏在一起的指尖,这是他留下的唤醒自己的机关。在被催眠的时候,苏菲婆也会靠不住,因为她只是一种根植在潜意识的思维方法,随着催眠,很可能发生不可预知的改变。肖宇不敢冒失去苏菲婆的风险,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感,未必还能建立成功。于是他将转译功能单独取出,而让苏菲婆完全休眠关闭,这样,也切断了箫剑可能受到的影响。

    肖宇能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睡着,但是随着严峻开始用平缓深沉的声音开始讲话,自己慢慢的陷入了某种恍惚,本能的感觉到对面的人值得信任,毫无戒心的开始回答问题。就在肖宇回答了一些关于今天的天气,日期,个人姓名,年龄和一些其他简单问题后,严峻开始引导他回答一些今天刚刚发生的事情,再慢慢回退到昨天,最后回退到三天前他记得的最后一个场景。

    现在的肖宇能记得最清楚的场景应该就是突然现身这个世界后看到的那美丽的山林。但是他刚才在知道严峻的催眠手法后,已经预先用自我暗示的方式把肖宇的人格隐藏,而完全让箫剑的记忆来替代,而原属于肖宇的被封锁在脑海深处,不可触摸。属于肖宇的只剩下那一丝清醒意识,隐藏在箫剑记忆世界的空间之上,随时警惕着准备唤醒被催眠的肖宇的本体意识。

    所以,现在的“箫剑”老实的沉浸入了当天他记得的最早的地方,就是早上起床、洗漱、吃饭、集合操练等日常性的生活场景,对于严峻的指示,失去了主人的记忆,并不抗拒他的探索。潜藏在箫剑头脑深处的那丝肖宇意识,也通过箫剑的双眼,在跳动的火焰上,看到了那天的一幕幕场景。随着严峻的简短提问,“箫剑”用机械的语言缓缓描述出来。

    故事很简单,早上出操前乐水邀请箫剑去他家吃晚餐。在上午下操后,2人以乐水母亲做寿的名义找卒长请假拿到了外出牌。2人在大门岗过完手续,缴纳自己的腰牌,然后出营操近路赶往乐水家。结果在发生争斗的那条山路附近见到了第三伍伍长齐泽和另外三名训兵。见面后乐水指责三伍在之前的小队对抗考核中作弊,双方口角,然后2人被三伍的4人围住,开始用随身的木棍开始互相试探、打斗。

    就在这时,严峻制止了肖宇继续讲述,而要求他仔细描述当时的周边环境,当时的天色,太阳的位置,闻到了什么气味,听到什么声音等等。人类的记忆真的是很奇妙,按理说当时箫剑被围攻,气氛紧张,应该不可能分心注意这些事情,但是在严峻的简短引导下,“箫剑”眼前清楚的浮现出了当时的情景,他们头顶那棵老松树古怪扭曲的树干,对面齐泽腰里悬挂的香囊的气味,还有肖康下操后没有清洗干净的汗臭味等等都清晰的回忆起来。而严峻则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顺着他的讲述询问细节,从松树树干的颤动引导到当时的风向,从齐泽香囊的香草气息让他分辨周围其他的草木气息。渐渐的,“箫剑”回忆出他们打斗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很遥远的人声。严峻接着让他把精神集中在那个声音上面,引导他仔细倾听那个声音的方向,声音的特点,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年轻人等等。“箫剑”额头渗出了汗珠,眼睛盯着火焰中虚幻的画面,努力的倾听着那个似有似无的声音,但是他没法定位声音的方向,只能确定是个男人的声音,但是声音太模糊,也无法判断主人的年龄。严峻的额头也渗出了汗水,努力维持肖宇那种即清醒,又无意识的状态让他的精神消耗也很大。严峻引导箫剑回忆以前是否听到过类似的声音,又经过很久的努力,箫剑提供了一个可能,他感觉那个声音模模糊糊,但是节奏很像军中大祭的时候,魔师诵念祭文的声音。

    严峻继续引导箫剑,但是箫剑再也回忆不出关于这个声音的其他信息了。于是严峻再引导箫剑把注意力集中在气味上面,但是这方面也没有什么进展,严峻再把问题转向场景的细节,让箫剑仔细描述山坡上的怪松的样子,树皮的纹理,松针的形状,渐渐让他查看附近其他树木的样子,把场景渐渐移向山坡上面。隐身在箫剑意识空间中的肖宇基本确认了严峻想了解的是山坡上那个元魂使的信息,但是以当时箫剑所处的位置,他其实是看不到山坡上的景象的。而肖宇自己当时却有着完全的视角,确实是有着相关记忆的。于是在严峻的引导下,这段记忆逐渐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但是肖宇潜意识里却死死封锁住“箫剑”,让他不能明白说出。

    这种记忆冲突让“箫剑”焦躁起来,现在连肖宇也不知道这个“箫剑”是他虚拟出来的人格,还是那个原来的箫剑。他只是感觉维持对“箫剑”的压制开始变得困难,意识空间中似乎有着风暴开始酝酿,藏身于潜意识深处的那个箫剑和表层意识的“箫剑”逐渐产生了共鸣,脑中嗡嗡作响,处于失控边缘。于是在严峻眼中的箫剑的情绪也表现出明显的焦躁、痛苦和挣扎。

    严峻注意到了箫剑的挣扎,但是他并没有慢下节奏去安抚箫剑,而是继续缓慢而坚定地施加着压力。受到压力的这部分记忆正好是箫剑和肖宇记忆的一个结合点,两段完全不同记忆的连接非常脆弱,在严峻逐渐急促的提问及严厉的语气压迫下,这部分记忆开始交错,混乱,而“箫剑”也开始失去肖宇的控制,开始快速本能的回答起提问来......

    肖宇的精神压力陡然增大,意识也开始出现些许错乱,他潜意识中感受到了极度的危险,拇指指尖猛地一掐食指关节,一直压抑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肖宇的双手猛然抬起,痛苦地抱住了脑袋,而点着油灯的桌案也被他猛地掀翻。严峻闪开撞过来的桌案,跳到肖宇身边,双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了肖宇的双肩,嘴里快速念诵出一段听不懂的语言,但是那语言的奇特节奏好像在肖宇脑中回荡,引起了大脑深处的共振,而这振动像雪崩一样逐渐增大,仿佛传导到了全身。在肖宇的身体内部,似乎有某个有关灵魂和肉体联系的节点受到了影响,就像被士兵整齐步伐振动的石桥桥面和桥墩的连接处。再坚固的石桥,也会因为共振而渐渐松动、断裂。肖宇眼前闪过那天被恶灵追杀时的恐怖感觉,感觉那无法看见的巨大阴影移动过来,再次感到,只要被那感应中的阴影笼罩,就会被吞噬,消失,沦为恶灵的补品。

    此时,肖宇的鼻端,再一次清晰地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他感觉那和箫剑肉体的脆弱联系一旦被中断,他的意识会被逐出这个身体。那时,失去庇护的灵魂会在瞬间消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读书族小说网;https://kpc.lantingge.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