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什么法术能让一年中不想度过的某一天无知无觉地跳过去,像撕日历一样,撕掉团了扔垃圾桶便不存在,那沈旭峥一定要施用在生日这个日期。

    一逢生日,便要被提醒“生日快乐”。这四字于他,不是祝福,只能是提醒,他的生日,如果有快乐,那必是林素仪的快乐,未经他允许便生下他给某位阔佬当私生子好母凭子贵的快乐。

    出生,来到这个世界,真的值得当喜事庆贺?如果是喜事,为何婴儿与世界打的第一个招呼是一声啼哭呢?亦或许根本就不是与新世界招呼,而是与原本所居的极乐世界作永决别。

    母亲的受难日?痛苦的分娩固然是一种磨难,可人生苦难岂止一种,尘世众人谁不在过着自己数十年不得休止的“受难生”?

    感恩?孝顺?何为恩、何为孝,都凭生育者定义,将自私伪饰成冠冕戴在头上然后迫你臣服?

    ……

    脑子里循环着这些大逆不道时,沈旭峥正在跑步机上晨跑,手机上通着林素仪亲自来提醒“生日快乐”的电话,就静音了放在置物槽里。说些什么,不用听也知道,三十年未曾创新迭代的老调。

    他但目视着面前窗外青天朗日下矗立参差的广厦和水位降落后如白练般的江波,任目光玩着切割画面的游戏,时不时嗯一声,看一眼跑步时间。见时间差不多,他拿起手机,冷淡地结束通话:“先不讲了,要去球会了。”在对方以为就要挂断之际,却又听话筒传来他貌若关切的一句:“妈咪很看重Leo吗?有些场合,就不必让他陪同了吧?”

    退出通话界面,沈旭峥顺手打开了邮箱,私人邮箱里如其所料多了一封新邮件,来自未婚妻许小姐。点开再退出,状态便成了已读。掸了一眼文字,今年是设计了一条领带,送去了公司,想必现在已放在他办公桌上了。设计的图形文采颇费心思,灵感源自他拍的一张照片。

    他唇角微动,发了一声嗤笑,暗自感慨这位骄矜大小姐在某些方面的教养确实熏陶得到位,逢场作戏也如此敬恪不苟,属实是他学不会也伪不来的上流。

    还是发个短信,让Hugh等会去他办公室回收一下那份厚礼吧……

    生日在几号,沈旭峥从未曾特意告诉严若愚知晓。

    与相Ai之人相聚,理当是最快慰的时光,一刻都不忍虚度浪掷在负面情绪里。是以一些势要引人怏悒的话题,他们都极有默契地回避开了,b如他的父母正如何荒唐恣肆地活,她的父母又为何壮年早殒?假装自己就在yAn光下,生命里不曾蒙覆过Y影。

    赋形自一副失常寡情父母的JiNg卵,固非人之所愿,甚至是人之所恶。那么生日,一切屈辱的开端,自然也因之成为避忌了吧?

    严若愚也曾听Vi讲过,昔年上学时,那位人前洒落的翩翩公子再怎么殷勤Ai客,在别墅里办派对,彻夜喧欢,也从未办过生日名义的派对。

    她是无意中见到了沈旭峥的驾照,才遭遇了那一串数字,心里默念了几遍,暗祈不要记错。

    与其说是想为他庆贺生日,不如说,是她想感激他的到来。这已变成对她而言很重要的日子,她需要挚Ai的人陪自己、为自己纪念这个日子。

    可道理说得多么堂皇正大,巧辩得如何迂曲婉转,到头来,事实上,还不是要过人家不想过的生日?所以事到临头,她还是颇怀忐忑,要不要提前与沈旭峥说呢?

    她前两星期,就旁敲侧击地向Sabrina打听了他月底的行程与工作安排,铺垫陪衬了许多闲话,含糊掩饰着问了个大概,获知的就是他工作日基本都有安排,并没有要为生日旷掉一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