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望着俯身于殿中请罪的朱景深。君子温润如玉,此刻跪着的他身姿沉静,周身却仍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

    他或许生来就不可避免要承受这些屈辱,因为他的母族是西土白氏。

    没有确切的史料记载,传说如今的南昭国曾经是三个国家,现在南昭国内富饶的东海与贫瘠的西土曾是另外两个国家。

    南昭以朱雀为护国神兽,而东西两地却是各自以青龙与白虎为尊。

    白氏是上古时代的西土皇族,世代以白虎为家族图腾。即便早已没有自己的武力,家族实力也远不如前,但在西土当地,白家在民间的威望仍旧无可比拟。

    岁月变迁,虽然西土早已成为南昭不可割裂的一部分,白氏也早就对南昭国俯首称臣,可朱姓皇族对他们骨子里的不信任,根植于遥远的上古时代。历代,朱姓皇族对白氏从来都是既拉拢又忌惮。

    当初,尚未即位的承平帝仍是亲王,封地正在西土之内,纳白氏宗族女为侧室,就是日后的淑妃。据说淑妃敦淑貌美,当时极为受宠,朱白两家的联姻在西土一度传为佳话。

    无奈好景不长。

    二十三年前淑妃刚有身孕,承平帝在太后的扶植下即位为帝。本该是为新皇登基普天同庆的时候,淑妃的胞妹竟只身出走去了北旻国。当时朝野震动,影响何其恶劣,以致于承平帝差点保不住刚到手的皇位。可想而知,这对一个渴望权力的帝王来说是多么羞辱的当头一棒。

    十三年前,大量北旻降兵逃窜到南昭。远在西土的白氏宗族竟然不顾皇帝反对,收留了那些处境悲惨的敌国流民。皇帝震怒,下令将白氏首领当众处斩。

    要知道,当年出走至北旻的淑妃胞妹,也就是朱景深的姨母,已经入北国宫廷被册封为贵妃并诞有皇子,荣宠与日剧增。而留在南昭西土的白氏一族没有自己的军队,只好小心翼翼谨慎度日,怕随时被安上一个叛国的罪名而灭了全族。

    若是普通人,为了避嫌,对于敌国流民睁只眼闭只眼便是,或是投陛下所好,将他们坑焚了之以示自己的忠诚。可白氏偏像一头冥顽不灵的安静巨兽,隐没在西土的白沙之后,不知究竟在坚守着什么。

    一个空有声望,背后却没有武力可以凭靠的家族,其骨子里是多么的脆弱不堪。是以白氏一族的殒落,也是必然的吧。

    朱荃硬着头皮不去看承平帝阴沉的脸色,而是众目睽睽之下往跪着的朱景深走去。

    世人皆道逍遥莫若广乘王,那对尊贵的夫妻俩整日游山玩水寻仙问道,就是不闻政事。他们的儿子朱荃也是出了名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今日场合若慕如烟不愿开口,由一贯吊儿郎当的朱荃打圆场倒也适宜。

    脚步路过朱景深身边,微风吹动莲青色淡雅衣摆,朱荃垂下双眸,两人目光不被人察觉地短暂相接,又迅速各自看向别处。

    朱荃并未在朱景深面前停下,而是径自走向那个掉落在不远处的篮子。他微微俯身将篮子提起,从里头拿了一块糕点讪讪一笑递给承平帝后,便一路走到太后与慕如烟身边。

    “皇奶奶,看,这是什么。”朱荃孝敬地将莲花糕呈于太后,顺便对慕如烟递了个眼色,将一块莲花糕塞到她嘴边。

    今日慕如烟是主客,她说句好话,比谁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