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听那个人道:“是这样啊,那就,我们先行一步?”是对着包厢内的众人,“今天赶上了,我给小王做面子,全场都包了酒,大家玩尽兴啊,喝够了再走,有什么看上的尽管点,都算我账上,今天就别客气了。”

    王也像踩在云里,周围许多五光十色的晚霞轰然铺开像炸烟花,在他看来都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魁儿爷的朋友们有笑着恭维有艳羡有打趣,那些眼光落在他身上,他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魁儿爷砸了那么多钱,识相该是高兴吧?既然没法降低存在感,也只能站着,感觉自己不是自己,当一个摆设,待会儿还要跟着魁儿爷一道出这个门再出大门,一路穿过去,都能想象纸醉金迷,会怎么掀翻地板地喝彩,惊叹这一掷千金的豪气了,可身上翻腾起来的血,眼下正在冷却,他们今晚是主角,可门内的目光门外的目光,他忽然不关心这个,感觉这番热闹,跟自己没关系似的。

    那个人,魁儿爷四处应承了一圈,回头向他伸出手,说:“走吧。”王也抬眼,看那个人,确实是很妥当的,见他奇怪还面露关切,好像用目光问他,怎么了?不走?不是呆得不自在吗?心知他是想早一步带自己离开这里,到没那么多视线,松快点的地方。他不开口,自己不能走。要是魁儿爷是个爱慕虚荣中意听人捧场的,他就得陪着,还不知道得在这喧嚣聒噪和品评打量中忍耐多久。本就是兜售风华正茂的时光,得一体贴宽宏者如此,还有什么好苛求呢?王也就笑了,交出了放上了自己的手过去,再点头,接受了这份好意。

    魁儿爷带他就直杀酒店,是个办事单刀直入的,这样好,省了虚情假意风花雪月的时间。

    早做就早结束,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王也先洗刷好了自己,坐在床边边等就边开始发呆。以为会想很多,实际到了此刻,那些人那些事,远隔万里,它们追不上自己,仿佛就也可以当作不存在。

    浴室停了水声,陈金魁趿着纸拖鞋走出,边拿毛巾把头裹干,边往卧室看,这一看就是一愣。外面一直没有声音,还道王也在做什么,现在看去,他光身子坐在一面大落地窗前,背对自己,屁股下坐的是他自己的浴巾,可没开灯,看得也不分明。今夜夜色是少有的晴朗,透过高层大窗,可直望见缺少云层遮挡而呈湛蓝的夜空,在这个高度,仿佛人迹也罕至、空气也稀薄、氛围也透着凄清一般,照入的月光,也浑不似人间之物。融入此情此景,更显得那年轻人生得真如一个梦幻一样不真实,通体流畅优美,连带那沾染了他而活动、顺着曲线潺潺有如在往下淌的月光,也不知是那月光的柔和,还是他本身的柔和。只在腰下突然鼓起、往两边凸出、画出圆弧的轮廓,可能是坐姿使得臀部的肉堆挤的缘故,作为男性来说,显得过分饱满。

    陈金魁像怕把他惊动了一般悄声叫他名字。

    王也应声抬头,就想乖乖站起来,原是想光身站到男人跟前的,魁儿爷不知不觉就已到了近前,一只手阻止了他。那一手擦着侧脸颊往后,拢了拢随便挽成个包的长发,是半湿的,陈金魁就仿佛叹了口气,既有无奈,更十分爱怜,“当心着凉了。”说着,就把早就提溜好的浴衣展开,绕过去搭上覆盖了那教他看得满心赞叹的裸背。

    他竟然给自己穿衣,王也没有评价什么,心里觉着,这魁儿爷看样子也是打算讲究点循序渐进,不想把交易摆在明面上搞得过于赤裸的主,可是,从前那么急色,表现得那样,还以为他是到手就要上的,那他又到底好哪样呢,是主动一点?还是含蓄一点?暗暗记下了,王也就递给他浸着喜意甜丝丝的一抿唇,就接管了工作,自己合上腰间系带,之后再起身让陈金魁坐,拉他的手,“那我先帮你暖和起来……”

    陈金魁下身不着寸缕,撩开浴衣下摆,就是赤诚到狰狞的景观。王也想到了这东西,不久前才刚让他心乱如麻、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也明知魁儿爷今晚兴奋,非比寻常,他对自己,好像就总是特别容易抬头,所以即便过这么久,出门一路,又洗了澡,多半还是……但就是在这样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前提下,看到那下面,还是被震住了。

    “小王嫌弃了?”陈金魁双腿放松地分开放置,坐着垂头看跪在他腿间的青年。王也为人,虽在这嫌贫爱富、拜高踩低、势利眼扎堆、最是腌臜不堪的环境里,却贵中正平和。陈金魁也知道,他门槛热,他的常客中,自己绝不是捧他捧得最厉害的一个,至于颜值更是排不上号,可这小孩对所有找上他的都是平等看待,只这一点,别说什么所谓的“热门”“头牌”,整个B市的这圈子,都没有第二个同行做得到。虽说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长处,更加对他本人压根没有什么好处,不过陈金魁就是看重这点。他虽在名利场中厮混,数十载来利欲缠身,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但却闲得蛋疼偏爱给自己找事干,爱在这乌烟瘴气的滚滚浊浪中找一些真,和善,专爱看重一些去除浮华的、珍重的、本质的。

    王也清亮的眼神不是作假——那些一心一意好像温柔对着他的是逢场作戏,可是他看重的孩子,总体来说还是很真,那个眼神让他很久没这么舒坦,让他一次次地去,每当王也对着他,很用心,让他确实知道自己是被善待的,不嫌他老、丑、给得不多。他不似那起人心不足蛇吞象和欲壑难填的,如果正是这份好处让他变得抢手起来,即便常常放大老板鸽子,那陈金魁可以理解。

    凑巧被他买下了,陈金魁确信王也并非因为是他而嫌弃,而是从那怯怯的被吓得有点呆愣又不便明说的态度里,他看出王也不太能接受的是他的雄性器具,或者说气息。他确实太粗蛮了,相较之下,沐浴在月色中的青年像一具无瑕疵的艺术品,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温凉材质塑成,是自然万物的一呼一吸也要对之优待,是不应出现在此地的洁净生灵,他甚至对那一幕生不出亵渎之意,只想亲吻他的趾尖,他不知什么时候对王也产生了这么超脱世俗形而上的感观和深邃联想了,若说在夜店目睹难得手足无措的王也,他的心情是得意间杂着喜爱,得意远超过了喜爱,为自己的雄性魅力和征服力心旷神怡的同时舍得去怜取王也,保持着绅士风度将他作为战利品收归囊中,到此刻,他一句问是不是嫌弃却没了再看轻的意思,而是很纯粹、很好奇,这他刚刚看得端丽得不可触碰、如谪仙似的小年轻,是不是真的也有那么可爱、稚嫩的一面,会怕他这凡人俗人,用血肉做的东西。

    他设想王也就真会畏怯的,这小孩真有什么尴尬的事情不会遮遮掩掩,被问到了还会用惹人喜爱的方式大方说出来,但这回,王也却没有如他所料地平常应对,只见他置若罔闻,将那恐怖的肉刃看住了半晌,伸出双手,默默将它托举了起来,挨得凑上了鼻端那么近,王也的脸庞恬淡而安宁。

    给老男人做,他是有心理阴影的。已不是第一次做噩梦了,关键不在于继父有没有悬崖勒马,最坏的成算有没有到底实施,单是有过那种体验,那种举目无亲孤立无援的阵痛怕是会伴随他一生,好像他最爱的人们一直才亲如一家,而他从未真正走入过。

    倘若继父没有良心发现呢?最后关头,王也想过,就把他换出去吧,倘若一次……一次也行。可都把他骗到这种地方来了,流连混迹于这种边缘地带的人,会满足于仅仅一次吗?今天以后,他该怎么活下去,继父有没有想过?他必须偷偷地做地下情人,为了不能破坏这个家,也许白天还在扮演儿子和兄长,夜已深了回到家,就钻进浴室躲着清理身体。那可是家里的浴室啊,妈妈和弟弟都会使用的,一想到这个,就恶寒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迫不得已的思考与假设,虽然短暂,被恶意浸透刺穿的感觉,至今还洄流在骨血里:他知不知道,他还未成年,距离长成了操松了被玩腻,还有上千个日夜要数,上千个日子,他能做得到吗?那个男人,让他喊了十几年爸爸的男人,到底是怎么了,就觉得他能装得下去呢?

    妈妈和弟弟都会很好,他已经决定再也不回那个家,眼前的苟且,他双手捧住的,虽算不上尽如人意,却是他能为自己挣来的顶好的前程。难吗?近年来,他已越来越不去想这个,于事无补,越来越打定了主意,一个人也要活下去。而后不后悔,他想答案也是否定的。也许半分钟前、半小时前、走进今天的包间前还略有动摇,现在却不会了。离开家,是他为自己做的第一个决定,他生下来就是没有退路的,不是吗?一步步,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他现在,一点也不后悔。

    陈金魁微露沉吟,抬起掌,想去托王也下巴,让他不必逞强。这巨物与小脸的反差,他自己看着也是不忍。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见王也微笑道,“我第一次做,可能做得不好,要有什么怠慢的,您别见怪。”说罢便不再等,就用右手撩起左侧的碎发,别到耳后,跟着再向左侧脸,并低头,将一个顶端裹进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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