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门的晨鼓声传到光德坊之时,宋芋居住的那所小院的巷子里恰好有卖糖饴的货郎踩着早点敲着手中的梆子吆喝路过。

    宋芋将后院的门打开一条缝,叫住了货郎,看了眼货郎担子里冬瓜糖、青红瓜丝、瓜子仁等蜜饯炒货的成色,又尝了些许后,以一个双方皆很满意的甜美价格,定下了一单,约定今日午后送往杏花楼。

    宋芋昨晚歇得晚,现下双眼还有些惺忪,像是蒙了层雾气似的,她垂着首将荷包内做定金的铜钱数出,甫一抬头,斜斜朝前方望去——

    对面那家门户家中支出了大半翠色伞盖的桂花树上不知何时挂上了各式的薄纸花灯,宋芋方才晃眼一瞧着实被那满树似星辰般的朦胧光芒晃到了眼。

    宋芋虚着眼,沉思了下,在她的记忆中,对面那户神秘得很,平时这朱门上都是悬着把大铜锁,除了见过几面按时来洒扫庭除的人外,院子主人的庐山真面目是半分没瞧过的。

    宋芋也曾揣测过此人应当是个热爱生活与人为善之辈,毕竟还算是得了些别人的恩惠,哪怕不是逢年过节,只要是院子中有什么熟的瓜果,这邻里的住户总能尝到些甜香。印象最深的一次,便是乞巧节的时候,对面这家竟送了一水青绿色的手作小竹蜻蜓、蝴蝶来,另外还要一屉海棠脯和青梅酒...

    这手艺的工巧让宋芋这个手工活上无半分天赋的人咂舌以及这蜜饯和果酒尝起来甚是可口,宋芋想着,难不成是个小娘子?

    吃人手软,宋芋常常白收这个好心邻居的东西实乃有些心里过不去,便也想着回了些蜜饯果子去。不过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将准备好的食盒交递给来洒扫庭除的管院时,他竟也说不清主人何时归家,只能一脸尴尬地告诉宋芋,言他对主人不甚了解,只知道他少居长安县,便甚少往此处房产来往。

    少居长安,却能在长安城政要部门同一坊的光德坊置办下个三进三出的院子,空着不住便不说了,还专门雇佣了人打理,难不成还是个奔走于长安各大版图的炒房达人?

    送出去的东西自然是不能轻易收回的,虽是扑了空,宋芋还是含笑让那管院勉为其难地纳下心意了。

    瞧着宋芋望着那满树灯火定住了,货郎也将肩头的担子放下,顺着她目光看去,笑道:“这家主人的走马灯样式似乎要比元宵节瞧见的是多了许多了。”他信手指了下上方印着和合二仙的粉色花灯,不禁感叹道:“看来这家主人许是成了亲了。”寻常与坊内的商户皆有生意往来,宋芋偏生又生了张顶和善的脸,大家都爱与她唠上一两句。

    货郎话中的玄机有些多,一下引起了宋芋好奇心支配的谈性来。

    宋芋转过头来,光影潋滟在她满含笑意的桃花美目中,她问道:“儿闻郎君如此言,似乎见过此家主人。”

    货郎脸上露出笑意,“娘子这话便是说笑了,左右你与这家主人还有些渊源,你居然没见过?”

    渊源?被货郎这么一反问,宋芋登时一头雾水,她蹙着眉偏头细细思索了下,确定自己是从未见过这家主人的,便微微摇了下头予以否定,“儿如实所言。”

    货郎颔首,脖子微微向后仰,他笑眼看宋芋的眼神全然是这个小娘子看起来是长了张聪明的脸。

    他指着宋芋站的那处台阶,“你现下脚下踩的阶石也是哪位郎君名下的呢,当初租房画押的时候就未见过吗?”

    宋芋黑白分明的水眸微微睁大,水盈盈中满含震惊,她双颊染绯色,看起来着实娇憨,沉着声气有些尴尬地说道:“引我来看房画押的人是一位头发微白却面目威严的老丈,难不成...”

    宋芋的揣测的话音尚未落下,便被货郎爽朗的笑声打断了,他摇着头叹道:“娘子啊,娘子...这光德坊东南隅的院落大半是出自这位郎君名下。”他不自觉回首看了眼身后的院落,“这街坊邻里的租客皆知这位老丈不过是代这位郎君打理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