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汀州城的雪期特别的长。孟春已至,檐外仍飘着雪,白茫茫的一片,倒是干净。

    城北,知州府中人流鱼贯。丫鬟,老妈子穿戴规整,穿过檐廊,一间一间的上房寻看过去,脚步微乱。

    唐皎穿得单薄,身上只罩了一件白狐狸皮斗篷。小脸遮得严实,只留下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露在外面。站在檐下,垂眉低眸,就如画中美人一般。

    厨娘不敢怠慢,将二煎的药端上来,给唐皎服下。月前,她和好友沈余容到府中假山上去,不甚磕破了头。再度醒来,她却发现自己重生回未及笄前……

    唐皎接过汤药,露出来的一节白腕子,比身上那白狐皮还要白上几分。娇人儿坐在廊边,呷着药汤,配着蜜枣吃。蜜罐里养大的娇花儿,惯是不喜吃苦的,上辈子喝药跟吃饭一般,现在更是想吃点甜的了。

    今日上元灯节,小厨房的下人们忙碌准备着晚膳,嘴里的话也未停下,“最近刘家夫人来我们府越发频繁了,姑娘再过几个月便及笄了,这亲事是该定了!”

    唐皎敛眉,似鹿的眼睛流转着。

    要说这家世,她爹虽只是正四品知州,和此时农户出身的刘家比起来,也是要气派几分。刘家算是她的表亲,上辈子刘家趋炎附势,这时倒是殷勤得很,还上赶着叫自己儿子刘绛筠和她定亲。等到刘绛筠高中后,恰逢荣安县主垂青,将他收为义子,这狐狸尾巴算是露出来了!先是写下退婚书,后脚便听闻刘家儿子娶了一个秀才的女儿进门。让她们唐府成了全州的笑料,都说她唐皎比不上一个穷酸秀才的女儿……

    一来二去的,到底是被退了亲的,她的名声却也变得不堪,整整三年无人问津。倒也是她唐皎命数好,润王世子魏清辞向圣上请旨降婚。传闻这润世子还为此惹怒了圣上,罚他守薰育边关三年。

    她和这位世子夫君相处不过寥寥数月,再相逢时,她已药石无医,呕血身亡……

    要说那世子魏清辞……唐皎不知前世何时见过这位从天而降的夫君,倒也不甚了解。只觉得他鼻如悬胆,长得俊俏,对着她的时候也是温柔有礼得很,和寻常那些相敬如宾的夫妻一般,看不出对她有多少爱慕之意。

    刘绛筠绝非良人,这亲她肯定是要退的!至于这润世子,她还没自信到认为润世子早就对自己多么情根深种。

    这般想着,小嘴里吐出一口浊气,唐皎下定决心这辈子定是要擦亮眼睛,为自己寻个好夫婿来!

    “姑娘怎么躲到小厨房了!可叫奴婢好找!”苏容喘息未定,回头叫琅玹回暖阁拿了鹤氅来。

    看着眼前穿着鹅黄衣裳,圆脸的小丫鬟,上辈子她和琅玹是自己的陪嫁丫头。

    “屋子的炭火烧没了,冷的厉害,小厨房里暖和些。”唐皎见有人唤她,懒懒回头,说起话来含娇细语的,只是听起来气息微喘,像个病西施。

    琅玹一路小跑拿了鹤氅给她披上,苏容唯恐唐皎受凉,不时责怪几句:“姑娘真是大意!您前些日子才磕破了头,大病一场,这下若是再感风,怕是要落下病根的!”又道,“您若是起烧了,我们可怎么跟夫人交待!”

    真如苏容所说,晚来唐皎咳嗽又起,身子也变得懒重了起来。她坐在熏笼上,身上裹着小被子,被褥里还窝着一个白团子,细看才知道那是一只未足月的狮猫。娇人儿浑身松软靠在榻子上,俨然欲睡。

    “姑娘别睡了,外头传饭了!”唐皎迷糊睁眼,打了一哆嗦,把自己包成严严实实一个雪团子,才打着伞出屋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