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贯喝不下酒,这是都闻名的,在这地界里,客户点的酒,招待陪着喝,也就是个捧场和心意领受了的意思,领受的不只有心意还有金钱,点了多少,回头都得在床上找回来,而要是实在不能喝呢,花了大价这么不给面子要还能哄得贵客下单那就是你的本事,王也被灌醉过一回,中年的妇人突然起了牛脾性,踏上桌子来,也不管在场的人,也不给他面子,迅雷不及掩耳,一手抬了下巴,一手捏了鼻子就往里倒,王也当即闭了眼睛,毫不挣扎,呛了好几口,被放开也停不下来,他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他得说句话,至少得表个态,让客人能欢欢喜喜把这场面接下去,才能不真的演变成一场冲突,总归,是他先不给脸的。

    可他接着就倒了,真是一头栽,那酒度数高,总觉着好像还没烫过喉管,可他舌头已不是自己的。朦朦胧胧,只隐约晓得金元元进来了,有个方的长的色块相衔接的影子,挥手免了全包间。有人搀起了他,谁在替他道歉,他也分不出了。

    事后金元元进了男卫生间给他拍背,要说这老板娘还是地道,王也难受得眼圈还是红的,心里却很平静,说没事,辣到嗓子了,可能我有点不习惯,今天亏了多少,从我这个月扣吧。

    他不知道的是金元元不是谁出了差子出了什么差子人都到现场的,对他网开一面,“这样,明天白天你到店里来,从度数低的到度数高的,我看着你喝——可别给我偷奸耍滑。嘿你说这么大事儿你怎么不先知会我呢?”

    对此王也唯有苦笑,干上了这行的说一千条一万条,核心还不就是个态度好么?他没想过可以不喝——可以慢点来,要是不喝就像今天这样——挨人屌。可他也没觉着谁对不起谁,也不觉着过分,这里是寻开心的场所,谁来也不是把钱撒着玩儿的,几大千上万一瓶呢,够他搬砖累断腰。别看今天闹得难看,客人想跟你缓和关系,那是不用过渡的,下次见面,还不是得一口一个姐姐。

    结果金元元提溜着他醉了又醒,醒了又醉,折腾一整天最后实践出真知,得出结论:真可以不喝。王也还挺诧异,金元元没跟他透露那天后来的事,其实他醉倒后,在场的几人颇有点不守规矩,想是很难见到出来混这个场子的不能喝,而这个不能喝的恰恰看得着吃不着,被摸遍了全身也还没人吃得上嘴。那个王也还没“开苞”,这是熟客小圈子里私下流传的。当日看他被拽向桌子中间,酒水将半张脸跟脖子连带胸口浇了个透,其实气氛就怪异了。当日在场的有男有女,谁敢说镇场子的没来以前,没动过心思想把人直接提走啊?金元元也明了这点,这是她生意场上的一个漏洞,她倒不担心女的捎了王也出去,喝醉了不能人道,就是男的也多的是相中这块香饽饽这点……王也醉了几乎没意识,上他的人不自觉,到时候提起裤子不给钱,她舍掉了孩子也套不着狼。

    亏得有个机灵鬼儿见势不妙,溜出来给她报信了。

    “可你自己也得硬气点儿,我说了不上算,还得客人也放过你才成,把你平时那股哄得人五迷三道团团转的通透劲拿起来!”免不了耳提面命。

    王也答应得好好的,实在是醒酒汤灌了一肚皮,膀胱接管不过来,快要直不起腰了,等会儿爬着出这门,只求金元元别再试他。然而说得轻巧,又要服饰得客人一切满意,把关系处得团团融融,又要在关键的地方硬气,王也掐起来熟人倒是很强硬,但这个做不来,能这么巧,他也修炼成妖了。所以虽然有金元元的明令在——对他们是“令”,对客人也就是打个招呼,他每晚能够休息,哪回不是沾了酒气,多和寡的区别。

    知道这点,都喜欢喂他,王也尝过无数人手上的杯子,可是魁儿爷是独一个说跟他喝果汁,就真喝果汁的。这人家里好像有小孩,说起这些,面带笑容。王也也吃过他手里的玻璃杯,脸孔朝下,可是眼珠向上,他晓得这么看人,这么多天学会了,在魁儿爷面前有点怪不好意思,因为联系上下文,魁儿爷慈祥的笑容和盯紧的视线,好像喂给他口中那个岁数不大的小女孩子。瞧着他咽下去,然后大手游移,贴上了腰。

    他本该惯被人摸的,就算当着更多人眼前,整个场子专门作弄他,他也处置得四平八稳,该颤颤,该喘喘,绝不错了一秒。这些人爱看什么,人之本性,大差不离。可是今天有点不对劲,魁儿爷几个来回下来,大概也觉着他不在状态,停了手扯好他的衣服下摆,仰着首直直望着,就问他。

    王也坐他腿上,被他抱在怀里,今天第二回了,脑子神游在外,拿不出个应对来。陈金魁看他那张脸调整不出笑容,没在营业,就有点呆呆的,朝下看着自己,只不知究竟有没有看到呢,只眨眼,再一眨眼,顿时下腹一股热燥往上升,只觉得这个小孩了不得,不一样,像他这么招惹人疼又让人想狠狠干他,别的人再不能的。他就把王也放下,让他在腿边站好,执着他手说:“坐着也是坐着,今天几位都是生面孔,你没见过吧?他们都是说想见见你,我看你也有空,就做主叫了来。没想到,让我得到这个好消息。”

    他说时,握着四根手指牵着他的那只手,往面前移,贴到自个儿胸前。这是说能抱他了,王也目光一闪,眼又眨了一下,往日的千伶百俐都不好使,该怎么回应,还是想不起来,就看着魁儿爷,半晌点头,嗯了一下,转头去向各位老板问他们好。心神不宁的几句,他自己也听着太砸招牌,又赶上应候完毕,魁儿爷问他:“我呢?”

    “你……你自是,魁儿爷也好……好。”王也在这儿丢完人,魁儿爷不知怎地就像很开心似的,大笑着把他抱起来。

    对方比他高着半个头,他被抱得离了地,又跟着魁儿爷步伐紧走两步,到了屏幕跟前,屋子中间。魁儿爷又把他搂得面对面说:“叫了你来,也不能干坐着,就陪我走两步吧,也让你的各位“老板”们看看。”

    魁儿爷学他的口吻说,要在平时,王也一定不会就由着他这么说去,肯定要表衷心道今晚就是他的,只是他的,可他仅仅稀里糊涂应了。“走两步”,是在店里含混地说贴身跳舞,伴奏响起来,魁儿爷扶着他胯的两边站到了后面,王也也跟着做出反应,完成了第一个动作,把手分别搭了上去也扶住了魁儿爷的手。

    摇一摇吧——也不知是在鼓励什么。眼下原本是需要他往后贴着客人,以腰带臀地这么几个来回,哪里算得上舞,可这里,就是这么低俗的。而他的甜头也不是好讨要,想要他蹭——视情况,钱没花够他就不蹭,有时候也视心情。魁儿爷是必须真枪实干的,为他破费太多了,如此平复着杂念,就将后腰与臀贴了上去,和着音乐节拍,勉强做了几下,后又不得不停下来。

    “我……今天可能,实在对不起。”他站到了一旁。

    他今晚是不行了,一碰到那团事物,就热度直传到大脑,现在还是阵阵发懵,就跟烧上四十度一般。王也是有点局促的,可对象是陈金魁,他又有点放心,魁儿爷不会为难他,可能今晚是他,也挺好。